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爱情之外看《云水谣》

意外的收获往往令喜悦放到最大，在已经把《云水谣》当作爱情大片来看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在爱情这件绚丽的外衣下，竟然包裹着某些更坚硬的，更撕裂人心的东西，而正是这些东西，让我愿意在爱情之外，来拥抱《云水谣》。

　　 米兰.昆德拉说，生命中有不能承受之轻。

　　 《云水谣》对我说，生命中更有不能承受之重。

　　 在爱情的追寻中，在寂寞的等待中，在红颜与白发的轮回中，人生的忧伤似淡还浓，我们不愿承受，却又不得不承受。

　　 在现实的重压下，在男人的责任下，在家国与时代的背景下，人生的担当虽轻犹重，我们不能承受，却又不能不承受。

　　 （一）爱情，尊严：当我们正年轻

　　 《云水谣》中，碧云与秋水之恋无疑是唯美的，真正的一对金童玉女。但现在，一丝一缕，一点一滴回到脑海中的，却只是秋水的几个片断。

　　 初到王家，家境窘迫的秋水光脚穿着皮鞋，在回答王母的询问时，秋水一边轻轻缩回双脚，一边尽量平静的，不卑不亢的叙述家境。此时的秋水，是敏感而有尊严的。

　　 因为与碧云相爱，秋水被王母辞退，秋水慢慢站起，礼貌的道谢与告别，微微抬起的头也许只是不让眼泪流下，但依然不失少年的骄傲。此时的秋水，是倔强而有尊严的。

　　 被迫离开王家的秋水与情敌子路相逢，两个同样失意的人在无计消除的苦闷中开始了一场宣泄般的厮打，但在碧云出现的那一刻，秋水抱着子路，退到了碧云视线以外。此时的秋水，是痛苦而有尊严的。

　　 农家的阁楼上，昏黄的油灯下，秋水盛满憧憬的双眸甚至照亮了整个荧幕，实在忘不了秋水说的那句话：希望更多的人可以过上更有尊严的生活。那一刻，年轻的秋水并不知道，自己的追求竟会成为日后分离的根源，但那一刻的秋水，是热血而有尊严的。

　　 为了爱情，我们可以放弃生命；但为了尊严，我们甚至可以放弃爱情。

　　 秋水不是不爱碧云：在欲说还休的眼眸交织于春日的明媚时，秋水爱碧云；在清亮的歌声盘旋于王家的小院时，秋水爱碧云；在灿烂的笑靥绽放于不羁的青春时，秋水爱碧云。当我们正年轻，爱情可以是我们的全部。

　　 秋水不得不离开碧云：是王母彬彬有礼的言辞下隐藏的刺骨的冷漠，让秋水第一次离开了碧云；是柔弱斯文的外表下汹涌的唯美的梦想，让秋水第二次离开了碧云；是一个男人不能不面对的责任与道义,让秋水永远的离开了碧云。当我们正年轻，有些时候，尊严，竟可以是我们唯一的坚持。

　　 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简.爱对罗切斯特所说的话：我现在跟你说话，就像我们两个都经历了坟墓，站在上帝的面前，是平等的——因为我们是平等的。

　　 在这部爱情大片里妄谈尊严，的确有点奢侈，但如果除了爱情之外，没有某些无限的，某些深刻的，某些真实的东西，《云水谣》就不会让我如此留恋，并写下此文。

　　 （二）等待，背叛：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据说，安排秋水与金娣的死，是为了避免秋水与碧云两个耄耋老人相见的无趣。

　　 据说，让金娣改名碧云，是为了表明秋水能接受的，只是碧云，秋水的爱是坚贞的。

　　 其实，所有的这一切，只不过是要向无数被《云水谣》里纯美爱情感动的观众掩盖一个事实：秋水背叛了碧云。

　　 是的，秋水背叛了碧云，这是毋庸置疑的，在王碧云还在痴痴等待的时候，秋水却娶了另一个女人。在碧云一次又一次拒绝子路的时候，秋水却接受了金娣。在碧云独自苦寻的时候，秋水却有妻有子相伴。

　　 但我却无条件的原谅秋水，只因为秋水是男人，只因为金娣不是子路。

　　 是男人，就应该有男人的担当，他注定要比女人承担更多的社会角色，负更多的责，他不能眼看金娣为他牺牲一生的幸福而无动于衷，如果那样，那不是坚贞，是冷血。秋水之接受金娣，不是因为爱情，是基于责任，在爱情与道义之间，秋水选择了更痛苦的承担，在没有能力与真正的爱人团聚的情况下，秋水选择了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去减轻另一个女人的因他而起的痛苦。如果秋水仍爱碧云，那么背负着背叛爱情之名，秋水却承受了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四个人中最痛苦的，竟然是最被人指责的秋水，因为只有他，没有办法纯粹的面对自己的爱情。

　　 但我不喜欢金娣爱的方式，不管称之为飞蛾扑火也好，还是赞之为敢作敢为也好，金娣的爱都太强势，太自私，太具侵略性，有时甚至觉得，她是在肆无忌惮的利用自己作为女人的弱势，把自己置之感情的死地之后，一步一步的暗暗的强迫秋水对她负责，在她自以为可以照顾秋水生活的时候，她难道真的不知道，她在为秋水的心灵增加怎样的负荷。比起内心的自我否定，生活的清苦又算的了什么。

　　 同样的道理，碧云之拒绝子路，不是女人比男人更耐得住寂寞，更能等待，而是碧云不需要为子路负责，她尽可以完全的忠实于自己的感情，选择一生的等待。

　　 意料之外的感触是，秋水的选择竟然让我明白，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不能自私到只对自己负责，尤其是男人。当我们作为一个个体的人时，我们要面对的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我们需要忠实的，只是自己的灵魂；但当我们作为一个社会的人时，我们有些时候要承受的，却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我们需要承担的，是社会的责任。

　　 世间的大义，也莫过于此。

　　 也许，我们终其一生，都要像这样，在灵与肉之间，在轻与重之间，在理想与现实之间，做无尽的穿梭。

　　 （三） 血红，雪白：秋水共长天一色

　　 秋水死了，以一个英雄的形象长埋于雪峰。碧云还活着，以活着的方式来纪念自己的爱情。从这一点来看，《云水谣》应该算得上是一个悲剧吧，但有些悲剧的深刻意义，并不在于一个英雄的死，或一场唯美爱情的终结，而在于更多人的灵魂死了。

　　 世间所有传唱千年的爱的歌谣，是弹奏给懂爱的人听的，但我们真的懂爱吗？

　　 电影里，碧云的侄女晓芮矫情的寻找上辈的爱情，电影外，唏嘘的观众慨叹着这久违的感动，生活中，振振有词的新新人类质疑着这柏拉图式的坚贞。

　　 到底是什么，让人们注目于这寒冬里的一抹温暖？

　　 无数的人异口同声的回答：是爱情。

　　 是的，在一个人类正在被物化、异化，正在走入失去自我的现代荒漠的时代，在爱情已褪色成书中风干的遗迹这个时代，《云水谣》恰若暗夜里的一曲轻吟，让人们在时间的灰烬中去追寻曾经的记忆，在久违的眼泪中去凭吊自己的爱情。

　　 但《云水谣》承载的，决不仅仅是爱情。

　　 很欣赏尹力导演的一种说法：陈秋水把身体给了两个王碧云，把精神给了信仰。

　　 是的，是信仰。爱情之外看《云水谣》，我看到了在爱情之上闪耀的信仰。如果，要为信仰加上一些具体的诠释，我只能说，比如尊严，比如责任，比如梦想，比如善良，比如牺牲，比如家国，比如……

　　 因为把精神给了信仰，秋水注定要走过一段负重的人生，但负重的生命，又怎知不是最有厚度的生命？

　　 二.二八的动荡，朝鲜战场的烽火，西藏的圣洁…… 在陈秋水的生命里，除了爱情，他还经历了时代——一个众说纷纭但又的确值得浓墨重彩的去书写的大时代，在那样的一个时代中，他默默的承受着影片未曾表现出来的重压，以最朴素的行动践行着自己的信仰，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做一个被自己认可的最好的社会人。也许，在某一个落日黄昏，也许，在某一次午夜梦回，碧云依然会是他陈秋水的全部，但更多的时候，陈秋水却是徐秋云院长。

　　 在家国与时代面前，连爱情也会屈服。

　　 多少事，欲说还休……

　　 碧云为了怀念爱人，画下了皑皑雪峰，那一片雪白埋葬了秋水，也埋葬了碧云所有的爱，为爱等待一生的的碧云，也如那个雪白的世界一样：单纯、执着、沉默、恒久。

　　 当激动的碧云把所有的雪峰涂抹成一片殷红时，突然觉得，那就是秋水生命的写照，秋水的生命应该就是那样的吧，在寂寞中燃烧，在牺牲中壮烈，在浴火中重生。

　　 秋水的墓碑矗立在茫茫高原,那个离天最近,离天堂也最近的地方，当雪域高原同都市酒吧在时空中交错的时候，滚滚滔滔的时代洪流泥沙俱下的挟裹走了多少爱恨情仇，但我还是愿意相信，总有一些东西，是能够留下来的。墨写的历史可以被政治扭曲，血写的春秋可以被时间忘怀，而生命铸就的丰碑，它的最好的位置，是放置在人们的心里，历久弥新。

　　 血红，雪白，秋水共长天一色。

　　 纽扣做成的项链放在了秋水的墓碑前，我愿意一厢情愿的去想像，多年以后，在天上的王碧云，应该终于等到了天堂里的秋水吧。

　　 一只苍鹰腾空而起，我并不想赋予它更多的政治内涵，我只想说：爱情之外看《云水谣》，我看到了负重的灵魂在九霄之上的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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