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虽然没人看,也要发一发《大师的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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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师的癖好

  第一张脸:)

    “原来大师也是性情中人啊……”鹅不无冒失地发问。大师的眉岿然不动,如同柳枝向两边轻垂下去,并流露着霜色的庄谐。大师的脸饱满红润,皱纹深藏不露地沿着鼻翼外侧向嘴做了弧形的包拢。大师的诚实的嘴,用来传经布道,“阿弥陀佛”的嘴,此刻露出一丝不可捉摸的微笑。

    鹅与大师对坐在方桌前,午后不甚倾斜的阳光被挡在木格子窗之外。屋内的一切:方桌、方桌旁的靠背椅、靠墙的床及其帐子、对面的水墨山水画都蒙上了晦暗的假像。这对鹅是没有影响的,从他阔嘴的欣然上翘便可得知。鹅久经磨难,翻过九十九座高山,游过九十九条恶水,放弃过九十九位美女,终于得见传说中的大师一面,欣喜之情自难言表。

    关于鹅离乡的背景,他给自己设计了以下情节:年轻的鹅才华横溢,文冠江南,苦于身材虚胖,不得少女们的欢心。终于有一回,鹅认为自己找到了真爱,彻头彻尾的投入了一回。然而那位少女却在一次半公开的诗歌朗诵会上戏弄了他。当时鹅为她写了一首诗,正要当众宣读。她主动要求做钢琴伴奏,鹅不知是计,万分高兴。直到他开始念诗,才发现她用胡乱的琴声把他湮没了。随后,她当众投入河马(一位视力极差的著名诗人)的怀抱,宣布与鹅拜拜,并称鹅的诗一文不名。鹅认为,她没有资格评价他的作品,而且激动过度的鹅当时大叫:“总有一天,你会后悔到无耻的地步!”第二天,鹅背起阔别已久的阿迪达斯旅行包,去寻找一个完全与他无关的世界。

    从此以后,鹅以笔为刀枪,冲杀于中原。尽管零碎的游记与杂文足以维持落迫的生活,鹅却始终郁闷难消,直到有人提到小隐于灵岩的大师。

    鹅在流落中土的危难时刻结识了鹤。鹤是一位中年地下诗人。鹅在发现鹤的脖子比他还长后,显得十分高兴,连连称赞造物的神奇。有一次,鹤把鹅拉到弹子房打美式16球。鹅注意到,鹤打球时,脖子沿着杆伸得老长,其前凸后翘的姿式十分可笑。两人你来我往,大战数百回合后,鹅有机会打最后的黑球。此时的鹅稍有些紧张,因为他们事先约好,谁输了谁请客。鹅的长嘴冒出了汗,他决心要把此球打好,使上了全身的劲。结果却误把母球也带入洞中。鹤一把搭住鹅的肩膀说:“贤弟,既然你执意反客为主,我也不好推辞;不过为兄不会亏待你的,我告诉你谁是真正的大师。

    大师的笑而不语让鹅有些尴尬。鹅猜不透大师的意思。在方桌上,堆着一叠大幅美女明星海报,大师声称这是他的收藏。这是怎么回事呢?鹅用自小掌握的速读法火速翻了一下,什么张曼玉、张惠妹、莫文蔚、林心如、容祖儿……全他妈一网打尽了。鹅心想,大师高明一世,还是过不了“色”这一关;又想这难道是大师对我的考验?(而在此时,一阵隐现的铮铮乐声从窗外潜入。)

    “这是贫僧唯一的爱好,唯一的。”大师不紧不慢说着。而鹅进一步研究这些海报,发现每张海报的左上角都有一个半寸左右的摺痕。转念一想,这些摺痕正是拜自己的速读法所赐,不禁有畏罪之感。

    “施主上山之前,不知有没有注意到山下有一个夜市。天一近黄昏,夜市的摊就一下子铺开了。贫僧只要有空,总要去逛逛。”大师喝了口茶,嘴唇顿时鲜亮起来。

    “大师也有逛夜市之好?同好同好……”

    “贫僧有一套市民的衣服,再配上一个黑色的贝雷帽,谁都搞不清贫僧的来路。”大师笑道,“虽说是逛夜市,实际上只去一个摊子。贫僧说过,收集明星海报是贫僧唯一的爱好。那个摊主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子,说起来,倒也算面容姣好。”

    鹅正在观察莫文蔚,漫不经心的说:“哦,那大师一定跟她厮混熟了。”他发现地摊货就是地摊货,画面的精晰度和色彩的解析力是很低的。尤其是非聚焦的地方,比如腿部,根本无法表现细腻的肤质,而只见大片的红白相间的色块。

    “但是有一回,坐在摊前的竟不是她,而是一个中年男子。贫僧十分好奇,免不了向他询问。原来这个老实巴交,脸黑膛膛的男子是她的男人。而她则因为劳累而病倒了。”大师的手搭上了胸口的佛珠,鹅把扭身展示的莫文蔚摆在桌上,支起了耳朵。

    “贫僧对那男子说,我倒是懂些医理,要不要让我给她看看。那人起初不依,说只是劳累而已。后来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答应了这个的请求。贫僧倒也有些奇怪,看那个男子的面相,实在是再老实不过的人,可是当他答应我的时候,眼中却泄露了一丝恶意。”

    鹅暗想大师无非是挂念那个面容姣好的女子,不觉走了神,想起自己在已十分逼近灵岩的那几天里,突然发了烧,于是在城里一住四天。最后一天,初愈的鹅独自在旅店后的小街上漫步。时近黄昏,鹅注意到小街上几乎没有人迹。破落的门窗关闭着,一些民居的玻璃上蒙着港台明星的旧挂历。城市的底部就是如此荒寂,仿佛时间分岔处的一小段盲肠。鹅注意到一个烫过枯发的中年女人坐在家门口的藤椅上,面前的小方凳上摆着半碗鸡蛋羹。中年女人用十分空洞的眼神瞅着鹅,目光像是已被偷窃。旁边的平房忽然门户大开,一个西装男子蹦出来,朝小街外走去。里面传来女子的浪笑声。此时,有几间房里同时都探出脑袋来,打量着鹅。鹅注意到一个女子红得让人发疯的嘴唇的时刻,也意识到自己来到了红灯区。而且,在记起自己身无分文之前,鹅几乎已动了源于身体的感情。后来的鹅在自斟自饮的时候暗自庆幸,倘若不是过了这最后一难,最后能否九九归真,得与大师见面还未可知。

    “那个老实巴交的中年男子很快收拢了摊子。他告诉贫僧,家并不远,十分钟便可走到。话虽如此,我们还是走了近二十分钟。当时也不早了,自然的光线在深狭的小巷已残留无几。贫僧一路跟着他穿过好几条巷陌,也顾不上其它,只管记路线了。”

    “终于到他家时,天几乎已经黑暗了。年代久远的院墙泛着青光。这是贫民群居的旧院落。我们跨入中庭,沿着右手的窄木梯儿,一步步上去。那个中年男子因为提着货什,脚步显得稍重。到了木梯的尽头,中年男子发现门锁着,脸上变得十分难看,即便是在黑暗中也辨得出来。他打开门,屋子里空无一人。”

    鹅觉得自己不好说话了。他沉默的同时又有一种隐秘的激动,如同两只鸟儿,被双双钉死在墙上。大师没有停顿:“就在中年男子愠怒的时候,楼梯传递上脚步声。门被推开,那位女子的脸只被灯光照亮了一侧,她的身后跟着一个戴玳瑁镜的男人。除了这个陌生人,我们三个都变了脸色。一顿之后,那位女子走到床边,从床底拖出一个纸箱,箱子里都是淫秽光盘。女子俯下身,翻找起来。”

    鹅的翘着的手指垂了下来。窗外又飘来了悦耳的铮铮声,这次鹅回头望去,一个扛着竹帚的十多岁的小和尚低着脑门一路跑过。

    “中年男子也俯着身去帮忙找。她推开了他,你知道什么。中年男子责怪她背着他做这种生意,她说做的就是生意,要不然怎么活下去。她还说要不是背着他,他能让她卖这个吗?然后她整理了十来盘,一并交给戴玳瑁镜的男人。”

    鹅的眼睛紧盯着大师的眼睛。

    “贫僧当时被晾在一边,颇有些尴尬。于是赶忙说明来意。那位面容姣好的女子笑了一笑,显得不怎么欢迎。贫僧只得告辞,与戴玳瑁镜的男人一同走下又窄又暗的木梯。此人一到下面,就冷笑了两声,说要是他当时说几句话,就足可以让这男人防线崩溃。贫僧听了十分厌恶,立即与他做别,走上了回山之路。”大师说完,抿口茶,再不言语了。

    鹅认为这只是一场简单的误会,尽管大师的叙述带给他一种奇妙的感觉,他还是不谙其中之意。这种不着边际的感触,鹅也曾有过:他在寻访灵岩的旅程中,曾经在一个小村庄的破旅馆打尖住宿。小旅馆的对面是一所希望小学,旁边有一口老井。他刚到时正值上午,小学里传来响亮的读书声。此时,小学里悬在一棵石榴树上的铜铃被敲响了。铃响意味着下课,这显然是有人恶作剧。于是孩子们的笑声从教室里冲了出来。鹅在自己的房间里,走到窗口,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疯子正在摇铃,与此同时,一位美丽的少妇弯着腰,从老井里拎起一桶清水。第二天,鹅要走的时候,还是那个时候,铜铃又被摇响,鹅走到窗口,又看见那个疯子。令鹅吃惊的是,那位美丽的少妇也仍然在打着井水。鹅被如此轻易的重复打击了,生活原来可以如此轮回,昨天的事就像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鹅当时百感交集,说不清是感恩的惊喜,还是近似无限透明的绝望。

  第二张脸 :|

    大师早给鹅安排了住处。按照鹅的打算,回去要把大师讲的话整理在笔记上,好好研究。不过,一到房间里,鹅就觉得疲劳无比,连人带袜子睡倒在床上。一觉醒来,天已经快黑了,玻璃窗隔着外面模糊的植物轮廓。鹅独自去吃了碗斋面,加面筋的那种。鹅对面桌上的一个小僧人说,吃得快天黑得也快。鹅没有在意。

    回去之后,鹅强迫自己坐在桌前,拉开桔色的白炽灯,动手整理今天的见闻。对于大师古怪的癖好和不着边际的叙述,鹅始终不能找到明确的解释。最可怕的是不知道。鹅想着。不知道自己,将变成盲目,行事没有分寸;不知道外在,将变成怯懦,以至为人操纵。鹅在不断告诫自己避开牛角尖的同时,睡意却俘虏了他高耸的前额。

    鹅连忙从笔记本中找出有关大师的章节。在夹着好几只蚊子的一页,记载着初出茅庐的大师的成名之作。整整四十年前。当时正值全国的饥荒,在最困难的地方,甚至出现了饿死人的惨剧。年轻的大师行走在圹地,贫瘠的沙贪吃着他的脚印。在荒田旁,大师看到了饿死的农民,一只仅存的麻雀正站在他的胸口发呆。年轻的大师开始了与麻雀的对话,从而救活了这位农民。由于没有确切的记录,以下对话是经过整理加工的。

    大:可爱的小麻雀啊,人们曾经诅咒你,捕杀你,如今又是百年不遇的灾荒,连你身下的人都倒下了。而你是怎样战胜自我,百折不挠的活下来的呢?

    麻:小和尚啊,生存还是死亡,这哪里是什么问题啊。我们麻雀是世间最小最可怜的生物,对我们来说,除了活下来,还有其它什么的意义呢?

    大:可是,如今天降大灾难,连人都保不住自己,你又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麻:小和尚啊,你为什么老问这个问题呢?我们麻雀身子小,肠胃小,靠着一颗种子就能熬一天的。

    大:我最近这些天一直在想这样的问题:为什么我们要靠食物活着,我们不能依靠其它,比如精神吗?我们被迫依靠以食物为生,仅仅是为了使我们活得更短吗?

    麻:这样高深的问题,我怎么能够回答呢。我只知道不吃东西的话,就会很难受。

    大:正是关键。当我们饥饿时,精神是最先受到干扰的;如果我们想办法躲开这样的干扰,就等于是找到了一种替代食物的东西了。总之,追求的无非是精神的安宁。

    麻:对啊对啊,东边田里的田鼠,准备的充分,藏了一季的食物,现在就属它们最安宁了!

    死去的农民一听到这句,立即爬起来向东边田里跑去。研究者认为,年轻的大师巧妙地利用与小麻雀之间的对话,制造了一个强大的精神场,利用这个场的激活力,大师使死去的农民复生。但是,这个观点后来遭到无情的嘲笑。新的观点认为,当时根本不可能有麻雀,农民身上出现的麻雀是大师召唤的幻象,与它对话是年轻的大师一次调皮的魔术表演。也就是说,大师拯救死去的农民实际不费吹灰之力。

    睡眠是黑的。也许在鹅的甜美之夜中,放松的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睡眠是黑的睡眠也是黑的。

    当鹅醒来,阳光稀薄得像空气。除了感到舌部奇怪的疼痛,鹅很愉悦。

    岁月这好色之徒,它常常停下来,看风景。鹅想。

    鼓胀了一肚子露的白菊花,沿着直线在窗外,张着臂缓慢下坠。使蚂蚁四散。触地的刹那,花朵盛开状,低闷的一声。一只红色的蚂蚁爬到茎上,变成一条鱼。

    叶子警告它,因为透明的鸟影暂时死去。

    风借助灌木的枝摇动,还哼起一首,二十世纪的长歌。可是笔直的清水石砖路不谙风情。泥土里,淡湖蓝的小十字星升起来。

    鱼转动其纯圆的眼睛。脊椎动物之母。

    外在不仅仅是一面镜子,还是真实偶尔的口头禅。有人在一滴水里看见绵羊的侧影。蒙蔽一切的,是阳光和眼睛。

    接着鱼消失在枝头。一片老叶落下,盖住蚁的王宫。

    铮铮的乐声又响起。这次,鹅从窗口探出身子,不远处的斜廊里,一个扛着竹帚的小和尚低着头跑过。他的脚步踏出有节奏的音乐。鹅在窗口呆了好久,然后打开笔记本,找到了有关小斜廊的记录。

    夫差是如此宠爱西施,为她在灵岩建了馆娃宫,为游息之所。山上有玩花池、玩月池。在吴王井旁,西施照泉而妆,夫差立于旁,亲为理发。最具传奇色彩的,还是小斜廊。廊下的地被凿空,铺上大瓮,以厚板覆于上。西施走上小斜廊,会发出动听的乐声。这乐声却被后世警为亡国之音。

    夫差对勾践出人意料的仁慈,真的是注定?

    鹅打算记录些什么。至少,昨日的疲倦已使他误了工。鹅把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用一支细长的圆珠笔记录他对大师的印象。

    大师常常戴着黑色贝雷帽,乔装成老年怪人去山下的夜市买明星海报。一来二去,与摆摊的那位女子Y混得很熟。Y面容姣好,大师并不顾虑,显出其过人的一面。一次,大师在喝完青菜粥后高高兴兴去逛夜市,却发现Y的摊已由一个中年男人接管。言谈之中大师得知他就是Y的丈夫X,而Y积劳成疾,在家中休养。大师决定以自己的功力医治Y,在得到X的同意后,大师跟着X一同收摊回家。但大师不知道,X提前回家的主要原因是邻里有关妻子的传闻。两人一到X家,都发现Y根本不在家。暮色中,X黑暗了。这时Y却带着一个戴玳瑁框眼镜的男人匆匆爬上楼梯。一下子,在场的人都愣住了。Y不多言语,去床下拉出一个大纸箱,里面装了好多毛片,她给戴玳瑁镜的男人找起来。X一点都不知道妻子背着他卖这种东西,恼怒之中要她给个解释。Y只是说要活下去。X无语了。虽然他一向相信老实作人,困苦生活却给他的信仰打上了问号。大师本以为自己的出现会给Y带来惊喜,眼见场面如此,只得与买到极品的戴玳瑁镜的男人一同告辞。下楼后,戴玳瑁镜的男人自以为是的言谈中露出对这家人的不敬,使大师对他产生了恶感。第二天早上,大师刚刚伸起懒腰,就发现有人来拜访他。没想到来人就是戴玳瑁镜的男人。此人一见到大师,惊讶之余颇有些尴尬。戴玳瑁的男人闪烁其词。大师要求他尽快说明来意。他就说,此行的目的就是四十二张海报,他知道大师已经购得了四十一张,他愿意以重金收购。本来,他打算在昨天晚上买入最后一张,然而气氛的紧张使他不便出口。大师一口回绝。戴玳瑁镜的男人眼见不成,便想方设法在灵岩住下来,誓成此事。同样是这个早晨,X与Y在城区当电工的小旺回家探望父母。午饭桌上,小旺对新交的女友孙小美只字不提,却口口声声说找到一个主顾,酷爱收集明星海报,他打算把家里的海报全给此人吃掉。X与Y对卖毛片的事也只字不提。但两人之间还未恢复的关系被儿子看了出来,小旺提议明天全家一同跟他去城区玩。父母怜惜儿子不多的薪水而谢绝了。家中的气氛正常了。小旺由此再度赢得了父母高度的信任。下午,他就带上一大捆明星海报匆匆踏上了回城的公交车。在车上,小旺结识了喜欢捏着小拳头打人的菇,聊天之中,小旺发现自己是多么愚蠢。戴玳瑁镜的男人极力想用钱收买给大师整理房间的小和尚。小和尚就是不依,却流露出对他的阿尔卡特手机的兴趣。于是小和尚得到了这个手机,他答应第二天早上顺便给他找找。孙小美的父亲其实就是戴玳瑁镜的男人。多年前,父亲用自己的右手把孙小美的性命从车轮下换出来;因此他的右手是假的,这一点,连大师一开始都没看出来。孙小美约小旺在中华小吃铺碰头。小旺把一大捆海报递给孙小美。孙小美十分高兴。但小旺看得出来,孙小美其实对这些海报一点兴趣都没有,在快速翻阅的时候,甚至把页角弄出了摺痕。小旺突然向孙小美求婚,孙小美舀起馄饨的手提下来,悲伤的说他父亲去灵岩后已经一天没有消息了,她现在不想考虑别的事。说完她一遍又一遍打她父亲的手机,对方就是不接。孙小美临时决定赶去灵岩找他父亲。小旺默默坐在中华小吃铺里,一直到营业员把他赶走。刚走出店门,一个戴着黑色贝雷帽的古怪老头拦住了他,买走了他一张海报。孙小美到灵岩时天已经黑了,不准上山。无奈她只得就近住宿。第二天一大早,她沿着青石板向山上走去。由于时候尚早,上山的游人几乎没有,只有一个胖胖的老和尚跟在身后。孙小美走到半山时猛然想起这就是有名的大师,父亲要找的人。孙小美连忙向大师打听情况,大师如实相告。孙小美哀求大师成全她的父亲,还把父亲舍臂相救的事迹重述一遍。在山上,找得一头火的小和尚指责孙小美的父亲耍他,根本没有什么明星海报。而对方比他更为着急。这时大师和孙小美突然降临在他们面前,把两人吓软了。女儿扑入父亲的怀抱。大师对父亲说你不能一直住下去,今天我们就来个了结。然后,谁也没看见大师怎样从袖子里亮出的一刃匕首,被插在桌上。大师说,拳头或是匕首,你任选一样;我用我的手掌。父女二人对望了一眼。父亲跨出两步,用左手拔下了匕首,当时,在场的人都发现父亲的左手比右手细得多,而且布满了青色的脉纹。时间是早晨八点四十六分,电影《蜘蛛侠》还没有开演,小旺捧着菇的小拳头,夸张的讲述有关胖老头崇拜林心如的事。

    鹅发觉自己发挥太过,便把这页撕下来。又觉得扔了可惜,就把它插进笔记本的三分之二处。从那一页开始,大师进入了其高潮期,古籍馆战役最具代表性。当时城里大规模的拆旧建新,时任古籍馆馆长的高某想借这股“东风”,把古籍馆也拆掉。高某打的如意算盘是:一方面自己这边破釜沉舟,另一方面则拼外交以谋得即将落成的新图书馆馆长之位。高某的唯一对手是旧图书馆馆长,而高某的唯一优势是年轻。尽管上面“看好”高某,但又不能不顾及老馆长的面子。高某的计划是把古籍馆拆除,所有资料全转移至旧图书馆并归旧图书馆所有,这样实际是将两人换了个个。古籍馆珍藏本市二千五百年来的几乎所有文本资料,珍贵程度不言自明。旧图设施与管理均十分落后,显然不适合存放古籍。此事遭市文联一些老人反对,联合至古籍馆与高某理论。然而高某官迷心窍,又得到上面的“暗示”,认为古籍馆的存在是他升官的障碍,打定要拆。文联的一位老人忽然想起市郊灵岩的大师,便躬亲求助。

    高某亲自指挥工程队大军开入古籍馆,当时还伴着隔壁音像店黎明的歌声。文联的老人们领着大师冲了进来。只见大师大吼一声,变身为超级状态,周身环绕着愤怒的火焰,HP和MP各爆增3000点,唬得高某再也不敢提拆这个字。大师真正过人之处,在于他完全洞悉了高某的心思,在镇住高某之后,大师一番对于古籍的宏论令在场的文联老人们点头不已,连高某都自愧不如。他的主要论点是:古籍是城市唯一与历史相联的途径,没有了这条途径,城市只是现代社会的肉联厂之一。在感化了高某之后,大师并不一走了之,而是在背部插上螺旋桨,在古籍馆上空盘旋了整整七天七夜,使高某的邪念再也不敢重生。

  第三张脸:{

    翻过九十九座高山,游过九十九条恶水,放弃过九十九位美女的鹅意识到饿的时候,恰恰是早饭与午饭时间轴的中点。鹅走出屋子,感觉到身体有些软,舌部的疼痛依然存在。鹅挥动一下双臂,看见自己影子的疲惫,鹅有些泄气了。他转过身,注意到屋子的窗。

    窗为木质,涂了两层土黄色的漆,外面的一层脱落了很多,里面一层颜色要灰一些。窗分为上下两格,上面一格极短,类似于门上方的气窗。这格小气窗由中间的横轴固定,只能做小幅转动,上面装了玻璃。而下面一格窗上却没安玻璃,原因是这一格完全是古典式的。这格窗分两页,可以向两边打开,这与一般的窗无异。所不同的是,窗身由数根竖木条组成,条间约两寸间隔,在每页窗的内侧,分别安了一个移架,移架也是由竖木条组成,规格与窗页吻合。当打开窗时,移架被移入内侧,竖木条正好被挡在窗条之外,不影响采光;当关闭窗时,移架向外侧移动,左右移架的前端分别有一个闩头和闩口,一旦闩住固定,移架上的竖木条也恰好堵住窗条的间隔,使得关窗后屋中几乎不透光。鹅想到即便如此,这窗也有缝隙。他闭上眼,想像雨夜冷风呼啸,雨点钻进窗缝后融化了纸上字迹的情景。鹅向窗稍微靠近,窗的木框上有几个扭曲的细钉,钉的根部残留着一点毛茸茸的纸痕。这纸痕使鹅再次回忆起自己在城市后街的经历。干枯的头发、半碗鸡蛋羹、红得让人发疯的嘴唇,和糊在窗口的港台明星挂历。鹅忽然怅然若失,他又联想到大师的癖好,以及红白相间、解析力低下的莫文蔚的长腿。

    “我依然满怀欲望,或许这是迷惑之源。”鹅喃喃自语。他的双臂继续在日光下挥动,一边还断断续续数着数。

    “你在练习飞翔么,鹅?”一个青年的声音出现在鹅身后。

    “我太胖了,飞不起来。”鹅看清他是一个青年僧,五官还算协调,唇边有几根未除的硬须。“你认识我?”

    “当然——我是这里的研究僧一能,大师吩咐我负责你在本山的访问,也就是带你四处散散心——作为超级导游。”

    “我不是来游山玩水,我只是想求教大师一些世间真谛。”鹅感到一丝头发掉在心室里。

    “大师出入不定,今天早上大概又去参加什么全国高僧峰会。也许是借口——总之,谁也搞不清他的动向。”

    研究僧一能说话时总有一定停歇,在这个过程中,他让自己的食指稍稍抬起以强化自己的观点。

    “大师现在已经不在山上了?”鹅的双臂停止了挥动,嘴唇有些委屈地翘起来。

    “应该如此——我不是说还有希望。好了,让我们开始愉快的灵岩之旅——记住,我只是个超级导游,不负责回答相关主题之外的话题。”

    鹅卷了卷发痛的舌头,饥饿感刚刚被沮丧打败。跟着他走只能越来越沮丧,鹅心想。尽管如此,鹅的双腿已经不由自主的跟着超级导游移动了。

    超级导游迈着大步向前。对于景点,他似乎并没有描述的热情,往往只是介绍一下名称。“这就是——吴王井。”超级导游的食指很吝啬地点了一下,他顺便瞟了一眼鹅,鹅望着一边的树林发呆。两人继续向前走去。

    鹅舌头生痛,肚子里生产了一个又一个气泡。他跟在超级导游后面,好几次打算踩他的脚跟。鹅一有此念,超级导游就偏巧转半个身子,点一下食指:“这就是——玩月池。”“这就是——玩花池。”但是到了后来,超级导游嘴里冒出一些奇怪的景点。“这就是——野猪林。”“这就是——黑木崖。”鹅怀疑是超级导游为了应对他的踩脚计,临时编出来的名称。

    鹅跟着超级导游大步流星地欣赏灵岩的千年景点,穿梭于碧树翠竹之间。超级导游突然停下脚步,用手抹了抹光脑门儿,下方的眉轻轻皱了起来。鹅心想,除了时间过得太慢,他也没什么可抱怨的。超级导游说:“时候还早——我们先歇一会儿吧。”

    鹅打着手掌问:“看完所有的景点要多久?”

    “所有的景点?其实大部分景点都在这里——二千多年了,还能有多少遗迹留下?我们先休养心神一下,接着往后山绕去,不到中午就能回来——当然,我们给您准备了合您胃口的素菜素饭。”超级导游盘坐下来。

    鹅想,吃完那顿饭,自己留在灵岩的理由也残留无几了。这时候鹅想抽烟想得手腕发抖,还有那要命的舌头。

    超级导游有打破沉默的意思,手指点一下右侧:“那就是——小斜廊。”

    鹅才知道他们刚好转了一圈。小斜廊里当然没有扛着竹帚的小和尚跑过了。太阳正追着看不见的诱饵努力上行。

    “人走过的时候,鞋底会发出好听的声音。”超级导游十分无奈地发着话。

    “大师真的喜欢收集明星海报么?”鹅拨着嘴唇问。

    “大师做什么都不会让人吃惊——你问这个干什么?”超级导游还算彬彬有礼。

    “只是想知道而已——”鹅做了个模仿对方的动作。“有点不敢相信。”

    “又能如何呢!也许大师是追星一族,每天晚上抚看明星海报不已,有机会则戴着贝雷帽在露天演唱会跟着瞎起哄——又能如何呢?”

    “你说的都是真的?”鹅很是好奇。

    “不不不,这只是我的引申——想想看,我们能对别人了解多少,更何况是大师呢。”

    “你对大师了解多少?”

    “大师精通佛学,法力无边,出入不定,爱打抱不平——还有,如你所说的,收集明星海报。”

    “这么说是真的有这么回事了?”

    “其实海报是大师搜查众僧寝室的缴获品,并非大师的收集。”超级导游改口说。

    “你把我搞糊涂了。”

    “活见鬼!你关心这干什么——实话告诉你,我也不知道,我第一次听说大师收集什么明星海报!全是你在胡吹!”

    鹅恨不得拔了他的眉毛。他不打算听超级导游唠唠叨叨的解释,托着腮,卷了一卷疼痛的舌头。蹲在石块上的鹅看上去如同一只圆滚滚的矮茶杯。

    超级导游瞟一眼鹅,也不再睬他。两只茶杯面对面,各自打各自的哈欠。

    “如是因生如是果。”超级导游忽然哼了一句。他起了身,跟鹅说我们立即去后山。

    鹅站起来,一时供血不足,腿麻眼花。鹅赌气跨步,越是用力,越是动弹不了,样子十分狼狈。

    后山十分的近,原来绕过竹林就到了。两人无话可说,鹅倒反而高兴。鹅心想也罢也罢,一切就此结束,大师也算见过。总算有过一个翻过九十九座高山,游过九十九条恶水,放弃过九十九位美女的完美过程。还有什么不满足呢?日子继续过下去,也许就在这个城市定居下来。把散片的游记整理加工,未尝不是现实主义的著作。有空的时候,逛逛后街,买几张海报;甚至可以来再访大师,也许大师不幸仙逝,那站在这里怀思古之幽情的同时,还带些人情的惆怅。甚好甚好。还有眼前的一顿午餐,虽说是素的,对于饥馑的胃决然是一件盛事。

    后山总是更为幽静,但未免失于荒芜。两人在齐膝的杂草中前进,超级导游是趿拉着拖鞋,尤为不便。鹅看着前面的他一高一低,双肩乱摇的样子,心里暗自好笑。草的边沿是条蜿蜒的溪流,水朝着背他们的方向流去,也许在某个小坡形成一道袖珍而古老的瀑布。

    超级导游向溪边走去。鹅向溪边走去。快到中午了吧,鹅想着。舌头痛,也许是体内的热量夺路而逃。鹅抬头看时,超级导游已经跳到水车上了。

    水车过于简陋了,直接架在水上,分别由两个三角形木架于溪的两岸支撑;中间一根碗口粗的龙骨下面带了两个踏脚,可由两人同时踏动。水车显然年代久远,不仅已经够不到水面了,而且导水的木板早已腐朽脱落。超级导游站在水车上,扶着龙骨的一侧踩了几圈,然后招呼鹅也上来。

    “我不想和你站在一根木头上。”鹅大声说。“再说,我太重了,会让它散架的。”

    “你想知道所谓真谛吗?我可以给你我的答案,但你最好先上来。”超级导游的两只手扶着龙骨,不再抬起食指了。

    “你先说吧。”鹅有些没好气。

    “那你听着——”他继续踩着水车,显得很快乐的样子。“你实在是庸人自扰,十足的笨蛋。无量诸佛就在你心中,你却偏偏不能觉悟,四处咨问他人。归根结底,是犯了妄想执著之忌。一切智慧功德,全因此不能得证。”

    鹅哼了一声,想:到底是和尚。

    鹅终于向水车的方向走去。他是因为不想上水车而上了水车的;他又是因为得不到真谛而得到真谛的。这真是十分古怪。但是鹅走向水车的时刻并没有想到这些,因为他知道超级导游的答案只是一个虚假的答案,确切的说,一个非答案。一次人生、一部小说、一场感情、一次隆重的自然现象,统统只是提供了一个个非答案,在过程中的人们渴求真知、“妄想执著”,在悲喜中受洗。当人们刚刚觉得自己排除了足够多的非答案,生命有限的钟声却已隐隐鸣响。

    这真是迷人。鹅曾经想象过一位无限智慧的棋师。这位棋师当然知道世界上不存在一种必胜的下法。但这位棋师可以用他的智慧考虑到可以存在的所有下法。然而,他却畏惧走一任何一步,因为他看到每一种下法都毫不犹豫地接近了死亡。

    即便排除了所有的非答案,也未必接近真实。(感情上)谁愿意承认死亡是最终的真实呢?

    死亡是最大的非答案吗?死者拒绝作证。

    鹅把他宽大的脚掌摆在水车的踏板上。同时,他注意到扶手的龙骨横木上有一块牛头状的疤痕。超级导游在一旁起劲地踩着。鹅试图跟上他的节奏,但是不可能。鹅立即发现超级导游不断变换着节奏。他在捉弄鹅。鹅仍希望沉迷于关于非答案的思考中,在被持续地干扰后,他被激怒了。鹅决定以牙还牙,他在九十九座高山和恶水中磨练过的双腿开始发挥作用,踏板开始跟着他的节奏转动了。鹅感受到对手使劲施加的压力,因而更加努力,以至于把水车弄出嘎嘎的声音。鹅有些担心,刚一松劲,对手的力气就上来了。鹅急忙用脚一撑,左侧的三角木架突然断裂,龙骨掉下来;鹅以一个被动的后空翻动作跌入水中,他没能为这个动作的优美倍感自豪,在触水的刹那,他的后脑勺就邂逅了一块尖锐的石头。

  第四张脸:(

    鹅向河岸跑去。鹅向草间跑去。鹅跑在新浇的柏油路上,宽大的脚掌踩着结粒状的黑色路面。鹅的鼻孔睁圆了。鹅年轻而无所顾忌。鹅跑在扶手电梯的滑轨上。鹅在向你问好。“鹅是完整的。”在场的风说道,在场的叫Toppi的小狗说道,在场的食客说道。鹅是完整的吗?无政府主义者拿起一根腰带摇头晃脑。鹅怎么可能听到……鹅向落日边的城堡跑去。严肃警察被鹅撞倒。鹅跑得比咒骂更快。鹅的脑门上绑着个“风”字。鹅的身影刚刚闪过,踩单车的汗背心老头开始唱歌。鹅会走运吗?运气像扑克牌有两个身躯。鹅踏准节奏,鹅本身是命运的象征吗?鹅有宽而长的扁嘴,细长的颈,肥大的身躯和大脚丫子。鹅向未知跑去。未知是鹅的目标吗?鹅掌握了不确定性的理论吗?鹅藏在腰间的钥匙遗失了没有?鹅承受更多之后,会向哪儿跑去?

    鹅跑在粗犷草地上。一百只充了气的奶牛被他惊起,向天空飘去。跟鹅跑在一起的是刘德华。他被紫外线晒得很黑。鹅跑得更从容,更标准,更优美。鹅跑向草地的中心。刘德华从屁股后面变出一百只品红色小球,玩起了杂耍。他念念有词。鹅身上挂了不少纸带,让鹅难受、羞辱、眼睛里闪着泪光。“他们的糟糕的审美观!”鹅气急败坏的想。鹅站在草地的中央。草地足够大,就没有中央。鹅的右手抬起来,假设里面有一只话筒;鹅的左手抬起来,假设在向朋友们摇手。“白白!白白!西柚!”鹅咧嘴欢笑状。鹅要给所有人唱一首歌曲。告别曲:悲壮但形式为抒情。歌的名字已经想好了:《疲惫的骆驼申请化做山丘》。不排除《爱的第十九次整形手术》、《到哪里都生痔疮》。鹅并了并双脚,放声歌唱;刘德华从嘴里喷出一丛火。鹅在歪着脑袋歌唱时,发觉自己唱的正是写给女朋友的诗。鹅变得狂怒,把身上的纸带全扯下来,揉成一团扔向刘。河马在千里之外哈哈大笑。刘用最后一个球去接应第一个球,他成功了。“你给我闭嘴!”鹅冲着刘大叫。刘从来没有发出过声音,但是一百个小球从空中掉下来,像奶牛般消失在草丛中。刘不知所措,摆了个伊斯兰式双手向天的造型。鹅只愿给所有人留下个背影,灯光在前方稍偏,光子集结在他的汗毛,不均匀弥散。他的脸微微向左偏转。嘴被认了出来。

    远处跑来一个人。刘立即变成一张椅子。鹅坐到椅子上。“不要让他看出我来。”刘在鹅屁股下悄悄说。来人的步速很慢。“好像是莫文蔚。”鹅传递消息。“妈的!”刘一个翻身变成一颗树。鹅狗吃屎。“她知道我会变椅子。”刘不无抱歉。莫文蔚越来越近。鹅想知道她的大腿会不会真是红白相间的色块。鹅眯起眼看莫文蔚;刘正在考虑要不要逃走。“她不会到达的。”鹅安慰刘。鹅纳闷自己为什么说这句话。他隐隐发现自己的场强。莫不停地在跑,也不停在接近,但是却始终遥不可及。另一个交错的宇宙。鹅茫然失措。刘终于决心逃走,在变回人形的瞬间,拖着枝繁叶茂的躯干狂奔消失。在他身后留下连环的透明绿影如同恒星的红移。

    鹅奔跑在自己的场中。属性:黑夜;球形顶部(包括五色石的漏洞);萤火虫的尖叫;无根据;柴油机车的专门跑道;后门洞开。鹅的父母穿着运动服与鹅赛跑。他们被甩在后面并且十分高兴。鹅是唯一的。真实得像一条疤痕。“光并非物质的终极属性。”科学家鹅鹅鹅·鹅鹅说。鹅用终极速度奔跑,把光远远甩在后面。“没有光。”鹅高兴地宣布。影像只是思维的载体之一。大师、超级导游、河马、河马与鹅之间、红得让人发疯、半碗鸡蛋羹——被直接感知。鹅奔跑到世界尽头。鹅撞了一下前额。他掀起世界尽头的黑色丝幕,继续奔跑。假设场的无限甚于宇宙。

    鹅不是奔跑者。鹅寓身于奔跑。鹅的狂欢,鹅的扩散,鹅的自始至终的激烈态度。鹅是万无一能的存在。鹅不再拥有过去;鹅只有现在现在现在还在。鹅的器官和鹅一起奔跑。鹅和鹅一起奔跑,鹅和鹅和鹅一起奔跑,鹅和鹅和鹅和鹅一起奔跑,鹅和鹅和鹅和鹅和鹅一起奔跑,鹅和鹅和鹅和鹅和鹅和鹅一同奔跑。

    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鹅我我

    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我

    我我鹅我我我鹅我我我我我

    我我鹅我我我鹅我我我我我

    我我鹅鹅鹅我鹅我我鹅鹅我

    我鹅我我鹅我鹅鹅鹅我我我

    鹅我鹅我鹅我鹅我我我我我

    我我我鹅我我鹅我我我我我

    我我鹅我我我鹅我我我鹅我

    我鹅我我我我鹅我我我鹅我

    鹅我我我我我我鹅鹅鹅鹅我

    假设一切尚未开始。鹅端坐在纤柔的阳光之下,空气中飘浮着楔形的透明气泡,宇宙尘埃的影子缓缓在地表移动。鹅眨了一下眼睛。另一处空间,大师把所有的明星海报付之一炬。然后用一根细木棒插入大捧大捧的灰烬,放在嘴边美滋滋地舔食。鹅再度眨一下眼睛。从一开始我就不相信,什么都不相信。鹅默默说。大师:我什么也帮不了你,我的存在归功于你的意识。鹅继续说,既然我不相信,为什么你还能存在?大师:不相信只能凸显我的存在;嗯,味道不错,这破玩意儿。鹅想了想说,难道,决定了你的存在,就不能决定你的不存在?大师:如果你愿意决定宿命的存在,这么说就完全正确。鹅皱着眉说,但如果决定了你的不存在,你不也存在了吗?大师笑了:你能决定我的不存在吗?哈哈哈……鹅稍稍明白了些。

    他端坐着,默想着行星的轨迹。一颗中微子就能使我的安宁崩溃。鹅相信。“大师。”鹅轻唤着,“我是不是在梦境里?”鹅急切想知道。但是大师消失了,骤然蒸发,只留下一环绿色的虚影。

    恒星的一百亿年的照耀,足以触及宇宙的边缘。当恒星最终变成一片稀薄的星云,它的初啼还记录在一百亿光年之遥的某处,并且继续奔跑。

    鹅站起身,试着跳了一下,他升腾的速度很慢;他完全是飘起来的。他可以自由的前进、后退与转弯。鹅还发现自己可以控制梦境,所看到的一切,是有预谋的被看到的。令鹅困惑的是他的所见与他本身的移动是不吻合的。当他前进时,看到的景象可能是不动的;反之亦然。尽管鹅在迷茫中飘游着,他的梦境正在由童年向现在高速推进。一碗永远喝不完的粥、第一次与父母的争论、诗歌朗诵会、在内地伏在破木桌上写游记、与鹤的美式16球大战、二百九十七次考验后日渐强壮的身体、大师的癖好、疼痛的舌头和朽烂的水车。鹅信马由缰地放纵着自己的梦境,直到他感觉梦正在无限地接近自己的身体。鹅明白离去的时候到了。他控制自己把所有的笔记与物品塞进阿迪达斯旅行包里,然后背起包,沿着长满青苔铺满月光的石阶向山下而去。他不时回头,看自己身后有没有留下绿色的、透明的光影。

    2002-8-23 15: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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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如同火车

挥动它小小的蒸汽手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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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签: 遗迹灰烬重生攻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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